透明的玻璃窗被陽光曬得微熱, 貼在上面只覺得一片暖和。

純奈卻覺得燒得慌，不僅是貼在上面的右半邊身體，還有沁出黏膩汗水的右臉頰。真不敢想象自己現在是什麽模樣, 一定很狼狽可怕吧, 不知道有沒有鼻涕沾在上面？不能讓征看見呢, 不能嚇到他，也不想讓他擔心。

其實，她現在很好的, 這回難受了，她可以自己哭出來了, 純奈真的覺得自己有了很大的進步。上次與惠裏奈吵架, 她連哭都哭不出來呢。

不過, 現在怎麽辦呢？征在外面坐著不能出去，難道, 從這個玻璃窗……純奈開始思考，用無我境界提升力量破窗而出的可能性。

“純奈。”一旁的赤司出聲。哭得是有多慘, 怎麽一直用手擋住臉？他忍下強行拿開對方手腕的念頭。

純奈走神中。現在外面沒有行人, 破窗而出不用擔心有人受傷，碎掉的玻璃渣征會妥善處理，事後的道歉和賠償她也會盡最大的誠意去彌補。

“純奈。”嬌小的她縮在成一團, 好可愛。可是, 純奈在盡可能拉開距離……赤司的眼神暗了一下。

純奈還在走神。但是，她也沒有網球等物品在身邊，與玻璃窗的距離還為零, 打破玻璃窗是不可能的吧。就算可以打破, 玻璃渣傷到征怎麽辦？要是不小心割傷征的臉……會變成罪人！

“純奈。”怎麽瑟瑟發抖起來？店裏的空調溫度太低嗎？

“啊？征, 你叫我？”純奈回神, 條件反射看向赤司。

征今天穿著白色運動服啊，真適合他，跟他的瞳色、發色搭配在一起，就像是雪地裏有瑰麗的火焰燃燒一般，無論看多少次，征的眼睛都好漂亮。不過，征怎麽一副發楞的樣子，好稀奇。

赤司眼神凝固了。

哭了許久的少女，亞麻色的卷發淩亂不堪，臉側上留著衣袖上的紅印，顯得可笑但是卻漂亮得令人心動。

毫無雜質的淺琥珀色眼眸微微紅腫，明亮晶瑩，清新通透，濕漉漉得像是浸泡在春雨裏一般，一眼便烙印進別人心底。

她卷翹的睫毛被淚水打濕，眼尾的薄紅與形狀姣好的紅唇嬌艷欲滴，白皙水嫩的臉龐透著粉，楚楚可憐的清純誘人氣息撲面而來，望過來的眼神更是又軟又乖，又那種充滿信任與敬佩，讓人心裏癢癢得，渾身上下似乎都在說“快來欺負我吧”、“我又乖又香又軟”、“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哦”……這幅樣子走出去一定會被襲擊。

赤司喉嚨一緊，無法移開視線。

實在太可愛了！各方面都太可愛了！可愛甜美得他心肝亂顫！

赤司想要觸碰對方，她細軟的長發、漂亮清澈的眼睛和卷翹的睫毛、看著就很軟的紅唇、纖細柔軟的手指，想要擦拭她眼角的淚痕，想要將她淩亂的發絲撫平，想要將她擁在懷裏。

純奈的一切他都喜歡得無法自拔，想要擁有她的全部，想要她只對自己露出笑容……

他突然理解了黃瀨所說得“喜歡的感情是藏不住”是什麽意思，的確藏不住，這種炙熱陌生的情感已經溢出來了，每時每刻會從眼睛、嘴巴等地方跑出來，根本壓抑不住的想要靠近她。

征的眼睛好亮，好像要把人吸進去，純奈對視了幾秒。等等，她是怎麽知道征的眼睛很亮？

她不是用手擋著自己的臉嗎？低頭看看之前本能放下得雙手，擡頭看看赤司，臉龐的熱度立刻上升！不好，邋遢的樣子被看到了！玷汙了征的眼睛啊！不該讓那雙漂亮的眼睛看到奇怪的東西（指自己的臉）！

“哐！”著急躲開的純奈整張臉撞上右側的玻璃窗，發出巨大的響聲，玻璃窗似乎都震動了幾下。

“疼嗎？”赤司立即掰過純奈的肩膀，俯身逼近，低頭查看傷口。

“稍微有點QAQ。”純奈淚目，顯然不是“有點”的程度。

赤司皺眉，伸出手小心翼翼觸碰著純奈泛紅的鼻尖。純奈弄傷自己的能力是一直在增長嗎？雖然他是有想過對方撞到玻璃門的場景，但是，想不到還真能親眼目睹！下次難道還會從樓梯上摔下來嗎？赤司心情覆雜。

“征，我沒事的。”

“你安靜。”赤司的語氣不容拒絕，溫柔有力按住純奈的肩膀，恰好的力道讓她掙脫不能也不會傷到她。理智回歸，赤司的旖旎心思消失得幹幹凈凈，滿心滿眼都是純奈的撞傷。

“征，我、我可以自己檢查。”純奈窘迫到整張臉瞬間漲紅。她的臉好臟得說，怎麽好意思弄臟征的手！也不要太近啊，她現在超級邋遢得啊！

“安靜。”聲音篤定，鴿血紅寶石般的雙眼充滿柔和的魄力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純奈，你閉嘴。”赤司厲聲。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也不要用手擋住你的臉，我都看到了，你還有什麽好藏得？”

“不、不要。”純奈企圖高聲反駁，但是哭啞的她，只會發出比平常更小更加軟綿綿的聲音，沒有一絲氣勢，聽著跟撒嬌沒有任何區別。

“……我動作會很小心，不會弄疼你。”聲音柔和了好幾度，態度從疾言厲色變成了春風細雨。

“不是疼不疼的問題啊！”嗚嗚嗚，好丟人，這幅邋遢鬼的樣子不想被認識得人看到啊，特別是這麽近，萬一她臉上有殘留的鼻涕怎麽辦？一想到這個可能性，純奈就想切腹自盡！好想逃走！

“不要亂動！很快就好了，嗯，鼻子沒斷，我看看你的額頭。”

“不要！千萬不要碰我的頭發！”劉海絕對是重災區！悶熱黏膩的汗水、傾瀉許久的淚水沾在上面，絕對不要碰啊！

“……”心裏被刺了一下，赤司動作頓了頓，隨即放下了即將碰到純奈劉海的手。

“我額頭不疼，不用擔心！”純奈松了一口氣，兩只在半空中胡亂揮舞的小手也放了下來。

“抱歉。”

“什麽意思？”純奈很快明白了赤司是什麽意思，她的雙手被捉住反手背在身後，然後被赤司一手按住，“征？”

“抱歉，馬上就好。”一手捉住兩只纖細的手腕，一手修長帶有薄繭的手指撥開，純奈亂七八糟又被汗水打濕的劉海，“果然腫了，回去記得敷藥。”放下劉海後，還將一縷亂翹起來的劉海按了一下，劉海又翹了起來，他再按，又翹，再再按。

“……”純奈已經靈魂出竅了。下次要不要送征一瓶洗手液？還是兩瓶好了。嗚嗚嗚，她褻瀆了男神，不會被天打雷劈吧？

“你家裏有擦傷的藥膏嗎？用不用我送……”赤司說著說著才發現不對。

距離太近了。近得他可以嗅到純奈身上的香氣，奶白肌膚透著誘人的紅；可以從清澈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，濕漉漉的純真眼神柔軟得跟小鹿一般。這是再近一點就可以親上去的距離，比如她的眼睛、她的唇……還有，掌下是嬌嫩肌膚的細膩觸感……

他在幹什麽啊！赤司倏然回神，怎麽可以對純奈做出這麽失禮的事情！立刻放開純奈的手，猛然後退，用力過頭還差點摔下去。

征那慌亂且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……她臉上果然有鼻涕嗎！純奈羞愧萬分。

赤司沒有註意到純奈的窘迫。

他轉頭看向完全相反的方向，清雋俊美的臉龐發紅，耳尖也隱隱發紅，襯著那赤紅的發色和瞳色愈發引人註目。好熱，空調壞了嗎？還是他衣服穿太多了？他心跳的聲音太大了，純奈會聽到吧？他不自在的往外面移動了一小段位置，幾乎都要掉下去了才停下來。

要不早點離開這裏吧，倆人單獨相處太不妙。

靜謐寬敞的咖啡屋突然逼仄狹小起來，坐在同排座位的少年心跳還在加速，口渴異常，備受甜蜜的折磨。少女默默用濕巾紙擦著自己的臉，心裏決定給對方買上一箱洗手液。

這安靜的時光持續了一分鐘左右。

“純奈，補充水分。”赤司從包裏拿出兩罐飲料，平穩優雅的聲音打破了沈默，神情如常，只是拿著飲料的手指尖隱隱發白，顯出他的心情並不是表面上那麽平靜。

“葡萄味的Ponta？”純奈驚訝，眼裏漫出點驚喜，將用過的濕紙巾收好，“征，你隨身攜帶這個啊？”感覺征和罐裝汽水有點不搭呢，換成手磨咖啡感覺更合適。

“最近覺得這個不錯。”赤司抿抿唇，移開視線。上次和純奈一起去海洋館，他留意到對方喜歡這種飲料，他便也開始嘗試。

“的確很好喝呢。”純奈小小得意狀。這可是龍馬喜歡得飲料！

“……”純奈傲嬌的表情好可愛，鮮活動人，赤司打開飲料拉環，推到純奈身前，眉眼不自覺帶笑，“給。”

“謝謝征。”純奈拿起來喝了幾口。

赤司將另外一瓶打開，也喝了起來，刺激的口感讓略微沈凝的心緒又亂了一分。這裏該怎麽解釋？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，糊弄過去？

“純奈，抱歉，剛才對你做了失禮的事情。”還是選擇老實道歉了。

“沒事，我不在意。”純奈猶豫著要不要給赤司遞濕紙巾擦手。

“……你在意一點也可以。”

“啊？”純奈一臉茫然。

“…………我是說，我剛剛和涼太見面了。”赤司對純奈的遲鈍已經有了一定的免疫力，幹脆轉移話題，打起了直球，“知道了你拒絕他的事情，也知道你‘一輩子一個人’的發言。為什麽？”

純奈握著Ponta的手一顫，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，嬌美的面容隱隱黯淡。

“征，我們換個話題吧。”軟軟糯糯的聲音說出委婉拒絕的話語。

“……”赤司沒想過會被拒絕，猝不及防楞住了，剛才甜美的悸動漸漸從身體裏流失，嘴裏變得苦澀。你都可以和涼太說，卻一句都不想告訴我？純奈，你這是“與我無關”的意思嗎？

“你來神奈川有事嗎？”

“有。”因為你。

“那我就不耽擱你的時間，我先走了。”純奈站起來，拿起放在桌上的網球包，背上，對著赤司笑笑，“謝謝你的飲料，下次見。”

抱歉，她現在不想見到任何人，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她最虛弱無助的一面。

純奈曾經以為直面忍足明智那次、直面野波澄花那次、直面樹下宇宙先生那次、直面全校師生說出自己想法那次、直面惠裏奈那次、直面爸爸那次……眾多的直面，或隱藏的針鋒相對、或害怕畏懼、或坦誠相待，她都是靠著自己的力量一一走來，她已經足夠勇敢，也無所畏懼。

事實證明，是她自負了。

那些看似艱難險阻的事情都只是短暫停留的痛苦，只要下定決心跨越過去就可以了，那些留下來的陰影也會隨著時間消散，但真正的痛苦是直擊內心深處的弱點，讓她骨子縫裏都透著密密麻麻的疼，無解的疼，疼到眼淚掉下來又止不住。

糟糕，眼眶好像又要濕了，要快點離開才是，不能在征面前哭泣。

“征，讓一下，我要出去了。”

“……不要。”

“謝謝你為我制造了可以盡情哭泣的空間，謝謝，我很開心，相關的費用我晚上轉給你。”抱歉，征，如果你詢問得話，那些直面的事情與心情都可以告訴你，唯獨現在的心情，純奈不想告訴任何人。她等待著對方讓開。

“我是說我不讓。”異常平靜的聲音。

“……是我聽錯了，抱歉。征，失禮了。”純奈選擇硬擠，她很快擠出去。

“純奈！”赤司捉住少女纖細的手腕，讓她離開的步伐停了下來。

“征，放開我。”不行，眼淚要掉下來了！要忍耐啊！加油！純奈你可以的！你自己一個人可以的！不能讓征為你擔心。

“你不要走。”

“征，抱歉。”純奈努力抽回自己的手。

“不要走，不要留下我一個人。”

“店員們在哪裏？我幫你叫進來。”

“……”這個回答……要不是時機不對，赤司真想給純奈頒一個獎狀，簡直有毒！他嘴角提起僵硬的弧度。

“征，我要走了，請你放開我。”不好！眼淚已經漫出眼眶了。不要啦！純奈才不想在征面前哭泣，多丟臉啊，多蠢啊。她可是征教導出來的人，怎麽可以讓他看到自己這麽沒用的一面，這不是辜負了征的精心教導嗎！

“唉。”空氣中似乎誰輕輕嘆了一口氣，滿是無可奈何。

純奈還沒來得及分辨那裏面的情緒，手腕就被人輕輕一拉，整個人向後倒去，隨後，落在一個溫暖的懷裏，坐在了對方的腿上。

純奈：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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